来源:《创业家》  作者:雷晓宇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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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围猎式扩张

  “上海这个地方,就算做失败了,你也是英雄。”

  刚到上海,刘映东去拜访巨人教育在上海的负责人。他跟对方有点交情,人家老实把底交给他了。

  在教育行业,上海是个桥头堡。这里经济发达,人均GDP高,消费能力强。但上海又是块难啃的骨头。首先,上海公立学校的教育水准相对较高,对于补习班的需求相对就少。其次,上海各区教育局已经有好些年不批任何一张《社会办学许可证》了。要在地方上运营一家民办的教育培训机构,先要在民政局核名,然后要在工商局注册公司,最关键的,是要拿到区教育局的《社会办学许可证》,没有这个证,即便不算非法经营,也是灰色地带,随时可能被取缔或者罚款。再次,上海人注重品牌,本地已经有精锐教育、昂立教育这两家“地头蛇”式的补习班,外地机构很难进入。此前,北京过去的机构基本都以失败告终。早在2004年进驻上海的巨人因经营不善被转包出去。学而思在上海严重水土不服,退而收购了上海的乐加乐。由于业绩不佳,学大的上海总经理换了五任。

  条件很苦。刘映东每天带着人跑教育局、报材料、选址、装修、下地铁发传单、开电瓶车发传单、招聘老师。这些人经常一忙就忙到半夜一两点,晚上回去还要开碰头会。累了,就睡在门店阁楼的地板上,男老师一间,女老师一间。七月流火,没有空调,就开窗户,后来办公桌椅运到了,就睡在桌子上,倒还凉快些。

  刘映东压力很大。他手里有18个人,总共659万元人民币,其中还有40多万元是他自己的。按照计划,他必须在上海一下子开6家分校。他吃不好,睡不好,一个没酒量的人还喝倒了好几回。有人看见他喝醉了就哭,说对不起自己的老婆孩子。他最害怕的事情就跟早年间杨勇一样:内部团队会不会出问题,会不会有人“反水”。

  事实上,短短半年之后,这6分家校不但开起来了,还做到了三四十万元的周营业额。一年之后,2010年3月,龙文在上海开到14家店,营业额4500万元。

  上海告捷。

  这就是杨勇后来经常挂在嘴边的“围猎式扩张”。“一个猎人走进一片森林,他能打到的猎物是有限的。如果一群猎人,拿着同样的武器,那么打到猎物的可能性就大大提高。”说白了,围猎式扩张就是拿足够多的钱、足够多的人,在一个城市,一夜之间多点落地扩张,迅速抢占市场份额。

  在做尽职调查的时候,信中利的投资经理张晶也感叹说,龙文的执行力超级强。“一个礼拜之前定的任务,一个礼拜之后这个店真的就开起来了。”2011年7月,龙文接受尽职调查的时候还只有800多家分校,到年底签约的时候就有1060多家分校了。多出来的这200多家,基本上是以每周5家的速度扩张的。2011年,龙文进驻石家庄,一夜之间开了12家分校,阵势之猛,让当地同行感叹:“我们是2008年开始做,人家也是2008年开始做,差距怎么这么大。”

  这位同行研究了一阵之后,一会儿点头,一会儿又摇头。“这么强的执行力,没别的。”他说,“无非就是把利益玩到极致罢了。”

  在龙文工作,无论生理还是心理,对一个人都是极致的挑战。一位分校校长,每天早上8点到晚上10点都要在教学点工作。从安排课时消耗、招聘到交水电费这样的琐事,他都要一过问。一家分校一般会给校长配备1-2名主任作为助手,主任既是咨询师,承担销售任务,又是教务,负责跟家长沟通。至于老师,周一到周五每晚7点到10点、周六日全天,不论有没有安排课时,人都必须在校区,以防止老师接私活。

  当然,极致的工作节奏也有极致的薪酬制度。在上海扩张期间,每一位分校校长都有入股权,可以按比例拿到入股分红。到每年7月财年结算的时候,根据每个校区的盈利状况,校长和主任都能拿到一定比例的提成。如果是一位校长和两个主任,提成分别是年度利润的12%、9%、9%。如果是一位校长和一位主任,提成比例则是15%、13%。不论管理人员还是老师,只要上课,就有占课时费30%左右的课时提成,只要打单,就有4%的销售提成。

  李波新来乍到。这个上海执行校长的位子,他才刚刚坐了几个月。之前,他一直在温州做执行校长。从小城市换到大城市,他是升迁了。虽然30出头,但李波已经有了啤酒肚。他霸气外露,说龙文的校长出去,别人都害怕。采访过程中,“干掉人”和“被人干掉”一直挂在他嘴边,这就是他在龙文的全部生活。最近,他给自己定了目标,要把上海90多家分校发展到100家,用这100家的业绩和北京的165家抗衡。

  每周日开完计划会,李波就开始紧张。因为一到周三晚上,他就要给刘映东和其他副总发汇报业绩短信。“每周都要考核业绩,如果做不到一定指标,那就是天天被骂。”

  在龙文,有特别严厉的罚款制度。每个礼拜,只要一家分校的周业绩排到该区域的后10%,或者不足5万元,这位分校校长就要当着所有同事的面走上前台做俯卧撑,此外,再对校区处以300-500元不等的罚款。一位分校主任说:“经常罚得没钱花,连回家过年买车票的钱都没有了。”

  “这叫做金条加砍刀。”杨勇说,“做得好,狠狠奖励,做得不好,狠狠惩罚。这就是我推崇的狼性文化。”

  杨勇并未告诉我们,他的砍刀虽有力,金条却经常在路上。为了防止员工临时辞职带走生源,龙文设置了分期发放奖金的财务制度。每年6月30日财年结算的时候就明确奖金,要在当时发一部分,当年9月教师节的时候发一部分,等到第二年春节过后再发剩余部分。每年7月是龙文员工离职高峰期,就是因为可以至少拿到一部分奖金提成了。龙文经常发生员工讨薪事件,就是因为按照这种财务设置,无论员工何时离职,总有半年左右的分红和提成是拿不到的。

  不知何时起,龙文已经成了一个被利益和不安全感驱使前进的庞然大物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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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反水风波

  回想这辈子已经过去的36年,杨勇从未感到安全过。

  小时候,每到周末,杨勇都必须走一条小路回家。这是个非常茂密的竹林,枝叶蔽日。即使有月亮的时候,路上也是一团漆黑。没有路灯,只能摸索着往前走。万籁俱寂,连蛐蛐都没有,只有小河哗哗的流水声。听老人说,这里不算安宁,经常有鬼从上面撒沙子下来。

  杨勇不好意思告诉别人,但是每一次走这夜路,他都很害怕。

  回家之后,爸爸脾气发作起来,经常揍他。这时候,杨勇倒不怕了。他偷偷把菜刀藏在枕头下面。

  后来,杨勇学会了打架,更是什么都不怕了。有人用水果刀抵着他的胸口,他眼睛都不眨,一把把衬衣扯开。有人要打他,他一个人拿着棍子,往马路中央一站。他个子不高,看起来却有一股蛮力。他不像是位文质彬彬的老师,倒像是为了两个馒头跟人你死我活的丁力。

  一直到2010年3月,这大概是杨勇成年以后心里最没底的时候。

  杨勇拿不准刘映东在想什么。以他对刘的了解,这是个相当勤勉的人。刘可以上午在南京开会,下午自己开车到无锡开会,晚上再开车回上海开会。路上犯困开不动了,就自己打自己耳光提神。高中的时候,刘比较腼腆,不怎么跟人说话。不过,这几年下来,他看到刘有些变化,人比以前会说话了,更张扬了,当然,本事也更大了。两年前,自己没拿下成都市场,两年后,刘映东却把上海市场搞得定定的。

  刚去上海那会儿,为了给刘鼓劲,杨勇时不常会飞到上海督战,请手下喝酒唱歌打牌,唱的歌是《得到你的人,得不到你的心》。有意无意地,他跟刘提过,如果上海市场做起来了,那么整个江浙在内的华东市场全都给他。

  现在,上海做起来了,但出于某种原因,杨勇并不是很愿意兑现当初的承诺。

  这时候,围猎式扩张一旦得到印证,龙文各地的分校校长、主任们都摩拳擦掌、跃跃欲试,想要如法炮制,在全国跑马圈地。北京望京分校校长曹万军,他知道杨对刘的承诺,但是一番考察下来,他仍然向杨表示说,自己看中了华东地区的苏州市场。

  曹究竟是个混不吝的蛮张飞,还是个察言观色的人,如今不得而知。不过,他当时的要求可能正中杨勇下怀。

  对杨勇来说,这是个两难的选择。如果兑现承诺,把苏州给刘,可能会打击北京校长们外出扩张的积极性,也会有人议论说,杨、刘二人是同学,肯定讲关系。如果要刺激一下刘,让他知道这事情不是只有他能干,那么把苏州给曹,但是这样一来,刘会认为自己不诚信,肯定不服。这时候,刘的威信和势力已经不小,他会不会带着手下“反水”?

  如果说杨勇吃不准刘映东,刘映东可是把杨勇看得透透的。他知道,自己的角色很难演,里外不是人。上海做不好,没退路,肯定风凉话一堆。上海做好了,又会有人说他得到的东西太多,功高震主。他要拿捏分寸,看杨勇的面色行事。杨勇对他的信任永远是有限度的。杨勇对他刘映东,永远有防备之心。在他看来,这种防备之心很自然,但也很没必要。

  杨勇还在权衡,刘映东坐不住了。他安排手下的分校校长们轮流给杨勇打电话,施加压力,要求杨兑现承诺。话说得重的,一句“你不给,我们就造反”,杨勇大怒,当着刘映东的面就摔了电话:“你什么东西!”

  三天之后,杨勇、刘映东、朱松和曾勇四人在西直门的百怡咖啡开了个董事会。朱、曾二人居中调停,然而杨勇已经决定,他要把苏州交给曹万军。同时,他还作了另外一项安排:把跟苏州相邻的无锡给刘映东,曹、刘二人以这两个城市的业绩PK,一年之后,谁的业绩好,就把常州给谁。

  刘映东完全接收到了杨勇发出的信号。他以退为进,直接向杨勇提出退休。

  杨勇不置可否。他只是强调说,明天在公司开全国高管会,你把上海扩张的经验跟大家分享一下。

  这一夜尤其漫长。杨勇似乎感到,有另外一个自己飘浮在半空中,替自己数数,计算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。

  “我想了很多。他不干了,那谁来干?言下之意就是你让曹万军来干。但我清楚,他一撂挑子,上海谁都玩不转。我做好了最坏的打算,如果他真的不干了,上海我来接。”

  “他会不会带人走?我想了又想,觉得不会。我有一张底牌,那就是,他下面的人都是有股份的,轻易不会走。”

  杨勇的判断是对的。据刘映东团队的一位主任分析:“当时我们私下聊过,刘总要是走,只有李波会跟他。”他的理由是,刘映东虽然勤奋,但是平时为人小气,跟下属吃饭都是手下买单,不那么得人心。

  天亮之前,杨勇终于眯了一会儿。闭眼之前,他想,刘映东要是来开会,说明退休只是气话,他要是不来开会,那就是走定了。

  第二天一早,杨勇来到西环广场的办公室,发现刘映东早已坐进会议室。他面色难看,眼睛发红,做完上海经验报告之后,说了一句:“教会徒弟,饿死师傅。”

  杨勇仍然是龙文董事长,占股85%。刘映东仍然是龙文总裁,占股5%。此后,杨、刘二人再未聊过此事,假装这件记忆犹新的事件从未发生过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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